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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而最后一条以民告官,目无法纪尊卑就更是无稽之谈。本朝律法确实规定,越级上诉,以民告官,需脊杖三十,免得出现滥言诬陷,徒耗人力的情况。

  “但夏枢密忽略了一点,得实不坐。也就是说,区希范倘若状告为真,自然就不用挨这三十脊杖。

  “官家派太子殿下前来审理此案,自然是因为此案未明。如今殿下还未问案,夏枢密就说要打三十脊杖,那么在下是否可以认为,夏枢密已经代替殿下判处这区希范有罪了呢?”

  韩琦说话的时候一本正经的,但语出如刀,刀刀都扎得位置准,力道大,把夏竦扎得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。

  他就是想忽悠一下不懂行的小太子,怎么三言两语下连越俎代庖这个帽子都扣得如此严实了啊!

  这就不能忍了,必须反驳回去!

  赵昕依旧保持着温和淡然的浅浅笑容,眼中是似乎可以一望到底的孩童清澈懵懂。

  实则已经在心中变为看着晴雯撕扇的宝玉,一边拍巴掌一边笑:“撕,撕得好!撕得再响些!”

  这种不用自己上场,坐享其成看乐子的感觉真是太爽了!

  但赵昕没有忘记自己作为裁判的责任,赶在韩琦放出“原来制科出身的人也不过如此”这个终极大嘲讽前,拍拍手止住了这场韩琦单方面的虐杀,佯装不悦道:“行了,这里是开封府衙,是升堂问案的地方。

  “两位爱卿若是想辩驳,等案子审完了,我在东宫给两位留一间静室也可。

  “这天寒地冻的,咱们这里生着炭盆尚不觉冷,围观百姓们可难熬呢。”

  似乎正应了赵昕这句话,挤在衙门口看热闹的百姓中登时有人嚷道:“是啊,诸位相公,天怪冷的。就别在这知乎来,者也去的了,咱们来就是看案子的。”

  “就是就是,还请太子殿下速速审案吧!”

  “太子殿下快审,我这泡尿要憋不住了!”

  “哈哈哈哈哈。”人群发出善意的哄笑声。

  却把夏竦一张脸差点气成猪肝色。

  这东京城的市民们真是嘴太欠了,居然暗暗讽刺他说话令人心生尿意。

  同时也心惊不已,太子殿下每月出宫见世情这事朝野皆知,可这才多久的功夫,多大的年岁,怎么就将民心凝聚至此了。

  赵昕则是暗暗点头,看来皇城司的确重构了在东京城的情报网络,即便梁鹤已经被他暗暗打发出京,现在也能给他提供基础的支援。

  赵昕于是将惊堂木一拍:“肃静!”

  于是众衙役再度水火棍齐点,齐呼道:“威——武——”

  在拉长的声音中,韩琦敷衍拱手,夏竦面带愤愤,均是回了座位。

  梁适则再度充当书办,朝堂外说道:“带被告!”

  不多时,自堂下走上来一个着红袍的中年官员。

  这就是现任宜州知州,冯伸己。

  不知为何,赵昕总觉得此人的眼睛有些高,明明是躬身向他行礼,他却感受不到一丝恭敬。

  反而有那么点微妙的……蔑视?

  非要用语言来形容的话就是,就你这么个不到我腰高的小毛孩子,仗着太子的身份就要审我?

  知己知彼,百战百胜。

  赵昕早看过了冯伸己的出身履历,知此人是故宰相冯拯的次子,补恩荫入仕。

  因不是进士出身的缘故,一直在桂州、宜州等边蛮之地打转,而且如果不得奇遇,还将继续打转下去,永远回不到中枢核心。

  不过其人在平叛方面,尤其是在平灭本地蛮军方面,还是非常可圈可点的,曾有过单骑出阵,劝服安化州首领率众投降的事迹。

  能够夸一句上马治军,下马管民。

  所以这是久镇地方,自恃有功,养出了娇娇之气?

  不过有一说一,就这幅倨傲的模样,真是泥人看了都容易被心头火烧成俑。

  也难怪区希范一提到他的名字就咬牙切齿,像是遭受了奇耻大辱。

  于是赵昕故意不抬手叫起,让冯伸己不得不保持躬身的姿势。

  小样,还治不了你了。

  不喜欢弯腰是吧,那就多弯一会儿。

  脑子不清醒就多泼凉水。

  一道诏书就能让你卸了知州职位,连夜往东京城赶,结果到了公堂之上你却给我摆出强项模样了。

  到底能不能分清大小王啊。

  赵昕再一次感觉他对大宋朝文官的心理需要进一步地探索发现。

  很多时候根本无法理解。

  但冯伸己一把年纪的身体完全不给赵昕进一步思考的时间。

  眼看人变得摇摇欲坠,赵昕这才如梦初醒般一抬手:“卿剿灭叛乱,有功国家,免礼免礼。”

  经过赵昕一番敲打,冯伸己的眼睛下调,恢复了清澈,甚至隐带畏惧。

  宦海沉浮多年养成的第六感告诉他,这位太子殿下是真有些神异在身上。

  东京城的路已经比他离开时变得更滑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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